近衛師團、北京土匪、高砂族人、上海黑幫−−−−游隆太郎的大東亞戰爭

近衛師團、北京土匪、高砂族人、上海黑幫−−−−游隆太郎的大東亞戰爭

一、 進衛師團

游隆太郎,台灣彰化人,1925年出生。祖父為彰化地區的商人,父親畢業於東京豐島師範學校,曾於台中的學校任教。

1936年,游隆太郎自彰化公學校畢業後,搭上了高千穗丸,經過五天四夜的海上旅行,於神戶下船。之後轉乘火車至東京,入住茗荷谷的高砂寮。

龍太郎先進入兩國的日本大學第一中學就讀,1941年畢業之後,考上東京外語專門學校(東京外語大學前身)的tsi-na語學科。

當時日本社會正值大東亞共榮的熱潮,各種東亞語言都是熱門科系,隆太郎投考的tsi-na語學科,就有高達四十倍的競爭率。

多年之後,有人問隆太郎,當年是否因為意識到自己是漢人,所以決定投考tsi-na語學科?隆太郎的回答是:「我是日本人,中國是和我完全沒有關係的民族。投考的當時只想到“盡忠報國”的精神,只想盡一己之力貢獻於國家。、、、當時的台灣人,比一般的日本人更愛國,更具日本精神。」

隨著戰事的激化,隆太郎等人在學校接受軍訓的時間越來越多,暑假的時候,還被動員到東京市板橋區的工廠幫忙。

1943年,日本政府公布「在學徵兵延期臨時特別法」,本來不用接受兵役徵召的學生也開始被動員。

第一波被徵召的學生,是專攻緬甸語、馬來語,以及英語等東南亞語言的學生。除了在學生被動員之外,校內也出現更多穿著軍服的語言進修軍人。

學生被徵召之後,大多是派駐到佔領區擔任翻譯,學校這邊也會配合戰爭的需求,提早發出畢業證書給學生。

升上三年級後不久,隆太郎終於接到徵調的通知,報到的單位則是“近衛師團”。

近衛師團是實質上的天皇御林軍,號稱天下第一師也不為過。要進入近衛師團除了個人表現良好之外,還得通過嚴密的身家調查。一旦進入近衛師團,不管是對於家族成員或鄉里都是一種驕傲。

隆太郎回憶,當時和他一起前往近衛師團報到的,有五、六個和他一樣是東京外語學校的學生,還有另外十多人是來自大阪外語學校(司馬遼太郎的母校,國立大阪大學外語學院前身)以及東京帝大的學生。

隆太郎等人在近衛師團接受身體檢查以及一些口頭測驗。不久之後,就接到穿著便服前往北京的置所部隊報到的命令。

隆太郎原本以為自己從此會成為近衛師團的一員,沒想到結果卻是成為穿便服的特殊工作人員。但一想自己的專攻是tsi-na語,所以會被派到華北服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隆太郎一行人從東京坐火車到下關,再從下關坐船到釜山,停留一個晚上後,再坐上前往北京的火車。

二、 北京土匪

隆太郎前往報到的單位屬於「北支特別警備隊」,特別警備隊又分有五個大隊。隆太郎所屬大隊的隊長姓置所,所以又稱置所警備隊。

特別警備隊是由一般軍人與憲兵聯合組成的單位。當時的華北地區雖然由日本控制,但仍有一些以共產黨或國民黨為後盾的土匪在作亂。隆太郎等通曉當地語言的軍人之所以被徵調至此,除了負責教導一般日本軍人tsi-na語、宣撫當地居民外,主要還是斥候各種反叛勢力的活動跡象,發起掃蕩行動。

雖然沒有全面的戰事,但零星的傷亡還是持續發生。有的人被暗處發出的冷槍所傷,有的人誤觸地雷導致整個小隊的成員傷亡。

隆太郎被分配到一把隨身的手槍,此外他還向大隊長申請了一隻軍犬,然後又花了一個月時間訓練牠,以確保進行斥候任務時能提早警覺危機。

有一天,隆太郎的單位接到線報,唐山地區有大批土匪集結,他們於是整裝前往征討。

到了當地之後,隆太郎的部隊才發覺,敵人火力比他們預料的還要強大,在敵方機槍的掃射下,隆太郎的部隊甚至還屈居劣勢。這時隆太郎只覺得自己的腹部被火熱的事物刺入,然後就倒地不起。

隆太郎看著鮮血不斷從腹部湧出,兩個衛生兵忙著為自己的傷口裹上紗布,朦朧間只聽到中隊長發出撤退命令,然後自己就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隆太郎才發覺自己在田野間轉醒過來。此時周圍已經沒有日本軍和土匪的蹤跡,只有自己一人躺在田野間,圍繞在腹部的紗布早已因為出血而濕透,幸好腰間的手槍還留在原處。

隆太郎掙扎的站起來,這時路邊正好有一輛農民的馬車經過。隆太郎用華語對農夫說,可不可以用馬車載他到唐山的軍營去,他願意付錢給農夫。

隆太郎就這樣坐上運送蔬菜的馬車,一路回到唐山的軍營。

同袍們意外看到隆太郎歸來都非常高興,有的幫忙付農夫車錢,有的則忙著把隆太郎抬到衛生兵那裡去。

衛生兵幫隆太郎換上新的紗布,並告訴隆太郎,子彈貫穿腹部,須至醫院接受治療。

換完紗布後的隆太郎再度被抬上卡車,轉送至唐山陸軍醫院接受治療。

入住唐山陸軍醫院之後,隆太郎的狀況仍不穩定,躺在病床上還是有昏厥的時候。

負責照顧隆太郎的是一位留著西瓜皮的年輕看護,她的溫柔鼓勵為隆太郎增加不少求生的意志。後來隆太郎才知道,這位年輕看護的名字為小野寺京子,是一位加入女子挺身隊的御茶水高女畢業生。隆太郎非常感謝京子的照顧,並約定將來會去東京拜訪她。

某一天早晨,隆太郎轉醒之後,發覺京子正噙著眼淚的站在病床旁邊。京子以哀傷的口吻告訴隆太郎,日本戰敗了!

隆太郎從未想過日本竟然會敗戰。隆太郎不知道未來會有甚麼要到遭遇,更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回去的地方是台灣或是日本。

傷勢痊癒後,隆太郎出院回到自己的部隊,但部隊已經被集中到北京西郊的戰俘營,而不是原來駐紮的地方。

中國雖然是名義上的戰勝國,可是北京的街道上卻是呈現著無政府的亂象。終戰前的特警隊不管怎麼樣,至少都還維持住北京的治安,特警隊離開之後,北京城內的強盜、性侵,乃至殺人事件時有所聞。

終戰後,隆太郎雖然不用再出生入死的進行土匪掃蕩,但也沒有因此就閒下來。隆太郎以其外語能力,成了日本軍方和國民政府間的聯絡人,雙方的高層要互相交涉時,都需要透過隆太郎的翻譯。

隆太郎的能力很快引起國民黨政府的注意,國府的軍隊開始遊說隆太郎,希望隆太郎加入中國的政府軍,並且答應給他晉升的機會。

中國軍的熱情邀約讓隆太郎有了新的想法。隆太郎本來打算和自己的部隊一起引揚回日本,但中國軍隊一副亟欲要他從軍的態度,讓隆太郎決定先離開北京再說。

隆太郎剛從前一場戰爭中存活下來,對於當兵已經沒甚麼興趣,對於成為中國兵一事更是排斥。隆太郎於是一面告訴中國軍方,他的傷勢尚未完全復原,所以恐怕無法勝任軍隊的工作;另一方面則告訴日本部隊的置所大隊長,他很想念台灣的家人,所以想去天津等船南下回台灣。

置所大隊長聽了隆太郎報告之後對他說:「你是外語學校畢業的,朋友也大都在日本,和我們一起回東京去比較好吧?」

大隊長講的話完全沒錯,但隆太郎實在擔心自己會被中國軍隊強行帶走,所以還是堅持先到天津等船回台灣。

戰爭剛結束的時候,隆太郎在唐山的醫院聽到天津的大沽碼頭有米國船隻靠岸,所以來到天津之後第一站便是前往該處碼頭碰運氣。不幸的是,到了碼頭之後隆太郎甚麼都沒看到,顯然靠岸的米國船已經離開。

隆太郎用中國語詢問當地人,是否有前往台灣的船隻,當地的人回答,沒聽過有前往台灣的船隻,但倒是有一百多名台灣人被困在天津無法離開。

隆太郎繼續詢問,那些台灣人都在那裡?當地人回答:在碼頭北邊的一處倉庫中。

隆太郎按照當地人的指示往北走,來到一間「北支開發株式會社」的倉庫,倉庫裏面的確有百來位年輕人住在裡面。

三、 高砂族人

隆太郎用日本語和這些人溝通後才知道的,這些人的領隊的是一名叫做藤村的人,而且包括藤村在內,他們都是來自花蓮港廳的阿美族人。

藤村等一百多人當初是來到此地擔任中國戰俘的管理員。終戰之後,戰俘營內的中國士兵被解放出來的同時,那些內地出身的長官也跟著失蹤。由於藤村等阿美族人只會說日本語,和前來接收的中國官員完全無法溝通,所以他們就一直受困在天津。這些高砂族人從台灣出發時,每個人都帶有一把蕃刀,但接收的中國軍隊認為蕃刀是武器,所以也被全數沒收。

幾天之後,天津的碼頭來了一艘美國籍的貨輪,貨輪的下一站是前往上海。隆太郎與船長交涉,自己與高砂族人願意提供免費的勞務,條件是搭乘便船前往上海。船長應允了隆太郎的提議。於是高砂族和隆太郎一行人便上到了貨船,他們有些人搬運貨物,有些人去伙房幫忙,吃住都在甲板進行,也沒有提出其他要求。

隆太郎和高砂族人到了上海下船後,發覺當地的日本兵又比華北多了很多。原來上海是華中地區日本兵的主要引揚地,所以昔日在中國內陸作戰的部隊都一起集中到上海來。

隆太郎找到了引揚聯絡處的日本軍官,隆太郎告訴該軍官,自己是北支警備隊的隊長,其它人則是看管戰俘的日本軍屬。他們正在要設法回台灣,聯絡處可否提供他們簡單的吃、住支援。

由於高砂族人的身形遠較日本兵健壯剽悍,所以軍官忍不住向隆太郎確認:他們真的都是日本人嗎?

隆太郎回答,他們當然都是說日本語的日本人。隆太郎都還指著藤村對軍官說,那個男子叫做藤村,是他們的領隊,不信你自己去問問看。

聯絡處的軍官看了藤村等人幾眼之後對隆太郎說:倉庫裡面有米糧,需要多少自己搬,至於人員則可以在空出的倉庫中起居。

隆太郎等人拿著軍官給的鑰匙打開倉庫後發覺,裡面的米、麵粉、砂糖、食鹽,還有菜籽油堆積如山,幾乎十年也吃不完。

由於大家在北方都經歷過食物短缺,所以眾人也老實不客氣的能搬多少就搬多少。當高砂族人正準備好不知從那裡來的鍋瓢準備煮飯時,隆太郎靈機一動的悄聲對藤村說:我們搬出來的菜籽油數量還不少,或許可以拿一些出去外面賣,賺點回鄉的盤纏。藤村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於是交待其它高砂族人照辦。

過了一會兒,聯絡所的軍官又來找隆太郎。他對隆太郎說,這裡有一份聯軍的英文物資申請表,如果可以填寫的話,就可以請領到更多物資。外語學校出身的隆太郎,很快就將英語申請書寫好交回給日本軍官。

隆太郎販賣糧油的想法原本是一番好意,但沒想到卻因此為日本軍惹上麻煩。

四、 上海黑幫

販賣糧油之後不到幾天,聯絡處的軍官過來對隆太郎說:「游隊長,上海這邊的幫會認為日本軍這裡的糧食多到可以拿出來賣實在不合理,所以他們威脅要日本軍交出倉庫中的餘糧,否則不惜用武力前來奪取!」

日本軍官還告訴隆太郎和藤村,他們的武器已經被聯軍全數拿走,黑幫一旦進犯,日本軍這邊會無法抵抗。

聽了日本軍官的話之後,藤村和高砂族人自行準備了一些棍棒和竹竿,準備對付來犯的黑幫。

當天晚上,上海的幫會果然帶人過來欲搬走糧食。因為遭到高砂族人阻止,所以兩造的人馬當即打了起來。

所幸來犯的幫派份子並沒有槍枝,所以高砂族人完全不懼怕他們。幾個回合下來,幫派分子就被高砂族人打跑,幾個因為受傷無法逃走的,還被藤村的手下扣留起來。

幾天之後,上海的報紙刊出台灣的日本軍打傷上海人的消息。一個自稱是市政府的人聞訊來到日本軍的倉庫,由於負責的日本軍官不諳中文,所以還是由隆太郎出面應對。該官員說,上海還有市民無法吃飽,然後日本軍這邊的米糧多到有餘實在不合理。日本軍應該將倉庫交給市政府管理,統籌分配糧食才對。

隆太郎告訴該官員說,這些米糧是跟聯軍申請來的,市政府沒有插手的餘地,有甚麼事情的話,應該透過聯軍處裡才對。由於官員不敢插手聯軍的事務,所以只能悻悻然的離去。

至於上海的黑幫,由於屢戰屢敗,無法從高砂族人那裡討到好處,所以便提出糧油交由他們販售,所得對半分帳的建議。

因為高砂族人在幾次的衝突之後亦有人受傷,而且台灣人這邊也沒人真的懂上海話,所以就接受了黑幫的提議。

接下來一段時間,隆太郎將糧油的收入平均分給每位成員,而且還利用這些錢帶他們去吃了不少當地的有名料理,走訪了上海附近的名勝,包括杭州和蘇州等地。

某一天上海的幫派老大前往倉庫告訴隆太郎,過幾天有一艘船要前往香港,中途會在基隆靠岸,他可以帶隆太郎去和船長交涉。隆太郎和船長見面後,依然像在天津港一般,他告訴船長說,高砂族人願意用勞力換取交通費,而且食宿都在甲板自理,不會耗用到船上任何資源。船長聽了隆太郎的描述後,答應讓隆太郎這群台灣人搭便船至基隆。

船要出發的那一天,上海幫派的老大還率領眾多手下來港邊送行,而且送給藤村他們好幾布袋的饅頭。

數天後,隆太郎一行人終於回到久違的台灣。讓隆太郎等人意外的是,基隆已經不再是繁華的港口。碼頭的水面四處可見被米軍炸沈船隻的桅桿,岸上也多的是被炸到殘破的建築物。

貨船靠岸後,準備下船的藤村等人卻和岸上戒護的中國軍人起了激烈的口角,有些軍人端起了槍枝,一些阿美族人則準備拿饅頭向岸上的中國軍人砸過去。隆太郎見狀趕忙前往排解,問明原委之後,才知道又是語言不通引起的誤會。藤村等一行人因為好不容易回到台灣,所以急著要上岸,但岸邊的軍人卻因為聽不懂藤村的語言,所以認為他們是日本人,堅持不讓他們下船。

經過隆太郎的解釋後,軍人才知道藤村等人是自上海回台的高砂族人,所以放行讓隆太郎等人登岸,而游隆太郎也終於結束了自己的大東亞戰爭。

附圖:1944年九月一日,準備入伍的東京台灣人學生列隊離開皇宮大門(引用自:「大東亜戦争と台湾青年」蒼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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